现场｜“姜冉馨是不是有点冷血的感觉”？她的教练熬白了头
澎湃新闻记者 陈均
姜冉馨的家人庆祝孩子夺金。
继前天射下东京奥运会女子10米气手枪铜牌后，来自中国上海的“00后”小将姜冉馨今日又和搭档“4朝元老”庞伟，联手拿下10米气手枪混合团体金牌。
全程小姜都展现出超乎年龄的沉稳，目睹她的优异表现，喜不自胜的上海射击队气手枪组组长刘珉和澎湃新闻记者打趣：“你看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冷血的感觉？”
姜冉馨表现出色，最后帮助中国锁定金牌。
面无表情
这个“冷血”和上海射击队手枪组教练王莹嘴里的“大心脏”如出一辙。按照刘珉的说法，其实是一种忘我的状态。
“你看她打枪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完全沉进去了，就是眨个眼睛都让人感觉很累的样子，以为她是不是要睡着了。”
“但我知道，小姜越集中精力越执着的时候，反而更加压制自己的情绪，除了砰的一枪，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多余的情绪表现出来……”熟悉姜冉馨的刘珉看到爱徒这样，就知道（冠军）有门了。
事实上，这场冠亚军决战打到了最后一枪，但在比赛结束甚至已经得知冠军属于自己时，姜冉馨也没有显得太过激动，看似风淡云轻，但刘珉这样的圈内人清楚地知道小姜承受了多少压力。
“射击比赛中，每一发、每一发的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会给运动员带来很大的心理影响，一般人是无法承受的，这项运动对人的心理要求很高，尤其强调那种内在的力量，性格很张狂的人练不了。”
刘珉教练。
大浪淘沙，破茧成蝶
对于很多人来说，姜冉馨能够拿下这枚金牌多少有些出乎预料，尤其是在中国奥运军团经历了一个遗憾的比赛日后，这个冠军更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但刘珉心里有本帐。
“可以说，赛前我们就看到了（夺冠的苗头），虽然射击比赛偶然性很大，谁也不敢说一定能拿冠军，但偶然之中有其必然性。小姜在训练中的能力和表现已经具备了这个条件，而且她也把训练中的水平打出来了。”
在21岁的年纪，姜冉馨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就获得了一金一铜，她当然是一个幸运儿，但成功背后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
她的父母坦言“孩子在二线队的时候就非常挣扎”，教练王莹也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小姜经历了反复的大浪淘沙。”
当下刘珉说的更加直接，“她是2014年进入二线队的，2016年想打全运会都没选上，可以说，2017年之前都没什么成绩。”
也正是在这种挣扎中，彼时的姜冉馨没有选择放弃，刘珉正看中她这种韧劲，相信她终有一天会破茧成蝶。
“2018年她拿了冠军，各方面都顺起来，也进入到国家队，但要参加奥运会还是得经过层层选拔，最终能够拿到仅有的两个名额中的一个太不容易（另一个是庞伟），拿到冠军更加不容易。”
“站在我们的角度看，全国冠军每年都有，可能不是那么难，但中国射击队要在国际赛事、在奥运会上夺得金牌很不容易，你面对的竞争者太多太多。现在小姜给祖国争了光，也给自己的人生添了彩。”
兴奋的教练们。
“我头发都熬白了”
今年是10米气手枪混合团体第一次进入奥运会，中国射击队抢下了头彩，姜冉馨的这枚金牌还是上海继2000年悉尼奥运会陶璐娜赢得冠军后时隔20年后再一次获得射击项目金牌。
刘珉聊到这些颇为动情，“你说我头发都熬白了，但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做教练等的就是这一天。小姜夺冠一刻我们都忍不住流泪了，因为太开心了……”
“其实很多教练都像我们一样常年付出，却没能等到（这一天）。但他们也是英雄。”
事实上，刘珉和王莹是一对夫妻档，1995年通过人才引进来到上海射击队，此前也都在中国射击队长期担任教练，与姜冉馨搭档的“四朝元老”庞伟就曾在刘珉带领下征战了2012年和2016年两届奥运会。
毫不夸张地说，东京奥运这枚弥足珍贵的金牌与这对将一生奉献给中国射击事业的夫妇密不可分。
当下，刘珉为姜冉馨和庞伟的金牌而欣喜，但他也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中国射击面临着一些现实的难题。
“从我自己的感觉，选才越来越难。作为教练，你希望有更多的孩子来练射击，你需要从基层寻找更多好的苗子，不过我们每一年能够挑选到的孩子并不多，一个区也就3-5个，整个上海市加起来不过几十个。姜冉馨当初就是从那几十个孩子中脱颖而出的，真的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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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教练”徐国义去世：隐瞒脑瘤病情，拿命换中国游泳崛起
中国游泳队有人喜欢哭，有人就爱笑。这阴晴转换间，他们的身后总站着一个人。
执教泳坛24年，48岁的徐国义可谓桃李满天下。他的弟子包括雅典奥运会冠军罗雪娟、中国泳坛首个“金满贯”叶诗文、蝶泳名将吴鹏和周雅菲、新科世界冠军徐嘉余以及“洪荒少女”傅园慧......
北京时间7月19日凌晨，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传来，据《钱江晚报》报道，中国游泳队功勋教练徐国义因病去世，享年50岁。
成为人们口中的“金牌教练”，徐国义几乎燃尽了自己的一生——他与妻子为了游泳事业决定不要孩子，替徒弟们日夜操劳而未老先衰，连脑癌这种恶疾也突然找上门来。
队员都是他的孩子
2017年的短池世锦赛期间，这位中国泳坛的功勋教练曾接受过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他聊了自己执教多年的管理哲学，而话题离不开的还是他那些孩子。
无论外界如何评价，徐国义对每一位弟子的真实情况都了然于心。这些孩子从小就跟着他练游泳，一起相处的时间比他们的父母还要长。
“他们都是我的小孩，每一个运动员都是我的作品，他们怎么样是和我有直接关系的。当然和家庭也有关系，但我认为他们的成与败，我还是有很大的责任和影响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叶诗文14岁起就跟着徐国义夫妇训练，两年之后便闪耀伦敦；徐嘉余则在13岁就师从徐国义，并在教练组的建议下由蝶泳改成了仰泳，逐渐成为仰泳项目的领军者。
“他们都是我和我爱人从小培养起来的，我也不会看到其他教练手里的队员不错就要过来，我认为我这样的培养方式才有价值，因为每个人都是我亲生的嘛，不是后娘养的。”
一句玩笑背后，透着徐国义与弟子们天然的“血缘关系”，这也成为他们能够彼此依靠、彼此信赖的纽带，“带其他小孩总会感觉有点距离，而且我总是认为，我的队员就一定要比你的好。”
蝶泳名将吴鹏、“金满贯”得主叶诗文、仰泳世锦赛冠军徐嘉余、“希望之星”李朱濠……一个个游泳明星，就这样在徐国义的指导下登上冠军领奖台。人们因此称呼他“金牌教练”。
时光流转，徐国义已然记不清多少次目送弟子摘金。直到天津全运会，他第一次牵着弟子的手登上领奖台，将金牌含在嘴里的那一刻，他笑了：“金牌是甜的”。
一句“甜的”，藏着多少苦痛与付出，恐怕只有徐国义最清楚，但他始终无怨无悔、甘之如饴，“游泳几乎占了我生命的全部，我喜欢这个事业，这辈子是离不开泳池了。”
你必须做恶人，和父母一样
要做到最好，严厉自然不可或缺。
“我一直觉得徐国义教练是那种训练起来很严格，平时很温润的教练，所以特别喜欢他。”一位网友曾如此评价徐国义。事实上，徐导更多时候是弟子眼中的“严父”。
“我对他们还是比较严格的，我一直认为宠子不发。如果一味地宠，你不想做恶人，不想严厉地管教他们，那对他们是不负责任的。”
说完徐国义再度感慨道，“你必须做恶人啊，和父母一样！”
这一切其实是他自己有感而发。他当运动员时“比较调皮、比较懒”，其他条件差的运动员成绩都比他要好，“所以当教练以后，对自己有个反思，只有严格才是对他们好。”
于是，无论男女队员，徐国义对徒弟们都是同等严厉。比如，在与澎湃新闻记者交谈中，他就直言叶诗文状态回升是因为“吃老本”，并透露要在冬训期间对“小叶子”加大训练量。
徐国义与徒弟们的故事多不胜数，最著名的就是他与徐嘉余的“往事”。
年少时的“甲鱼”爱玩游戏，徐导曾两次将电脑砸到他身上，这段小插曲也因爱徒在布达佩斯世锦赛夺冠而为人熟知。
“砸他电脑是因为他没有很好的休息，没有很好的休息、没有健康的身体，怎么可能取得很好的成绩。你晚上不睡觉，你第二天不可能有好的精神和精力去训练，把自己的身体都搞垮了。”
在今年央视的《朗读者》栏目中，徐嘉余直言时过境迁后依然后怕，“平时对我来说，徐导会更严厉一点，现在依然很怕他，因为气场特别大。”
徐国义的严厉并非是蛮横无理，“这是规矩，也是爱他们的表现，作为父母的肯定也会这么去管教自己的小孩。我也希望我的这个组有一个好的氛围，都奔着一个目标去。”
如今，已是世界冠军的徐嘉余依然被师傅“严加看管”。但孩子长大成人了，徐国义也在给予他们更大的空间，“可以刷微博上网，但不能在休息或睡觉的时候去做这些事情。”
只有一点一成不变——不允许组里队员带电脑，“我曾经给他们过电脑，因为他们自己把握不住，自己不能很好的自律，那没有办法谁都不能带电脑。”
全身心投入，拿生命换成绩
24小时脑子里不停想着工作、想着孩子们，徐导笑言自己有时就像一个“保姆”，“天气冷了让他们多穿衣服，让他们多吃这个、少吃那个，每天还要提醒他们早点睡觉。”
他曾为了给瘦小的“甲鱼”增肌，亲自制定以牛排为主的食谱，后者半年内增重4公斤。他也曾为队里的每一个队员熬阿胶，“阿胶用黄酒泡上 ，隔水炖到阿胶化开后，再加核桃芝麻。”
偶尔拥有半点清闲，徐国义会喝喝茶、看看电视，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享受，“我这个人比较耐得住寂寞，也守得住孤独，我平时不太玩手机，这些（外界）干扰我也受到得很少。”
有关徐国义的教练生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就是他在2015年曾遭遇的人生重大打击。
当时正值里约奥运前一年的关键备战期，45岁徐国义被查出了脑部恶性肿瘤。虽然手术非常成功，但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并且还要按时服药和定期前往北京复查。
没戴帽子时，徐国义头上的伤疤依稀可见。采访时，在交谈的过程中他常常侧过身去，很明显，他并不希望澎湃新闻记者注意到自己头上有任何异常。
但话题还是绕不过这场大病，他只是淡然道：“那场大病并没有太影响到自己，生不生病我也左右不了，我只能接受，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
事实上，手术后的徐国义没有半点歇息。为了不影响备战里约奥运会，他曾对弟子们隐瞒了病情。在术后仅仅5个月，他就重新回到了游泳队中。
“我要对得起我的运动员，要么我就不干了，既然我站在游泳池我就要做到最好。”徐国义的话语铿锵有力，“我们肯定都是全身心的投入，都是在拿生命来换成绩。”
即便这样，他还是感叹如果不是因病耽误了几个月，弟子们在里约还能多拿到几块奖牌甚至金牌。
“我还站在游泳池旁，也是希望你们在哪一天可以成为奥运会冠军，本来我早就撤了，因为我的身体不是特别好。”徐嘉余一直没有忘记里约奥运会后教练说的这句话。
徐国义曾说，“趁我身体还能承受的时候，我得多做些事情。我得用实际行动告诉弟子们，我都能如此快乐享受着游泳带来的乐趣和对未来充满信心，他们更没有理由放弃努力。”
如今，他走完了自己的传奇人生，但留下的精神，将长久留在中国游泳人的心中。
